吹猪

何谓吹猪，这是当年我们知青给起的名，其实就是杀猪。前两天应邀回到曾经生活过两年多的皖南小山村，专门去看了一次农家杀猪也就是吹猪，和乡亲们吃了一回杀猪菜，记忆又活泛起来……

这个位于皖南山区的小山村，有点陶公笔下桃花源的韵味。村子裹在山腹中，四周群山，进村的唯一通道也被一座大山拦住，必须翻过这座山才能看到山凹中的村庄。村口有口泉水塘，故村名叫泉水村。现在开车可以直接到村口，当年来这里插队时，可是队长和会计挑着我的行李，从公社出发走了近一天才到村里。山路弯弯山道长，当年步行时总觉得这山路没个尽头，今天有车代步就是瞬间的事。

由于村子和外界隔绝，十分闭塞，村民们生活恬静，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平静的生活中最能搅起一点波澜的就是腊月里家家户户杀猪，那意味着年关将近。每家杀猪时，全村老老少都会围着看热闹，有时猪杀到一半，突然挣脱束缚跑了，顺带将杀猪匠带翻嘴啃地，大家一阵哄笑，那就是最开心时候。我们插队小组两个知青，每当杀猪季，我们比别人又多了一份开心。因为每家杀猪后，都要留杀猪匠吃杀猪饭，当地人十分好客也好面子，吃杀猪饭时都把我们两个知青当贵客请来，觥筹交错，胡吃海喝。可以想想，一年到头见不到肉的日子，猛一见着大鱼大肉，肠胃里就似有小手在掏，哪还顾得上什么矜持，简直就斯文扫地。村民也实在，你吃得越嗨他们还越高兴。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自己天生有酒量。在杀猪宴上，那几角钱一斤的红薯干酒管够，由于喝了上头，故乡亲们叫它晕头大曲。乡民们喝酒用的是很小的酒杯，一杯约几钱吧，都是一口干。我那时也就18岁,好胜心强，每次来者不拒，把大家都喝得高兴，每顿下来我都得干掉一斤左右，而且脸还不红，很惊讶自己喝酒怎么无师自通。

前两天，村里当时和我关系很近的小侉子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家的两头跑山黑猪要先杀一头，要我无论如何去看看杀猪，回味一下当年在乡下的的生活。我欣然接受，一路开车前往，但闻松涛怒，不见山花笑，一派冬日肃杀之气，这是杀猪的季节，是过年的前奏。到了小侉子家，以前那土墙小瓦的老房子变成现在的很洋式的三层小楼，空调、WIFI等一应俱全，想想我当年在时还点煤油灯呢。小侉子带我先去看看他家的猪，就在他家屋后面的山坡上，他们每天早上将猪放出来，任由它们在外面撒野寻食，所以说是跑山猪呢。小侉子指着菜地边几头猪里两头身材很好的黑猪，告诉我是他家的。我最关心这些猪平日吃什么，是否喂猪饲料。因为当年在小侉子家搭伙吃饭时，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妈妈每晚在那剁胡萝卜、红薯或其它菜，然后加入糠上锅煮熟后才去喂猪，没任何添加，真正的原生态猪。小侉子将我带到他家菜地边，指着几畦青菜、萝卜和胡萝卜说，这些都是专门种了喂猪的，和以前一样加糠喂，还搭玉米和黄豆。我说你这养猪成本不低啊？他说又不卖，都是自家吃，无所谓的。说着话，就见小侉子媳妇拎着猪食桶，用勺子敲着桶沿，他家两头猪训练有素闻声跑过来，小侉子在杀猪匠帮助下，将那头待宰的黑猪赶进一个铁笼子，抬到村前一片空地上，小侉子说杀猪匠还要准备一下，我们再回去喝会儿茶。正当品着他们家的野茶，天南海北的回忆当年的人和事时，外面传来一阵猪的嚎叫声。小侉子说开始了，我就跟着他向村前的“刑场”走去。杀猪匠真是利索，我们到时他已将猪一刀毙命，正往一个大腰子盆里抬。将猪放入腰子盆后，杀猪匠将早已备好的开水倒入盆中，淹没大半个猪身后，取一根绳子拦腰拴猪身上，牵着绳子两头来回荡，让猪的全身都能被开水烫到，再拿上一个铁刮子开始刮毛，铁刮子在猪身上游走，走过之处一道道白印，寸毛不留，很快就褪去猪身上的黑衣，变成白白净净的。由于还有许多小毛没有弄净，杀猪匠取来一根铁条，就到了我们最爱看的吹猪阶段。只见杀猪匠将铁条从一只猪脚里捅进去，对着猪脚吹气，开始几分钟猪没啥变化，10多分钟后，瘪塌塌的猪似乎圆了些，那杀猪匠肺活量真是了得，一刻不停地吹，半小时就把猪吹得圆滚滚的，像只大气球挂起来，继续褪毛，我们下放知青觉得有趣，日后就管杀猪叫吹猪。毛褪尽后开肠破肚，冒着热气的猪肉一块快整出来……小侉子让剁下来一大块猪肉，又把猪血、猪肝和腰子带上，说让老婆做杀猪菜，然后领着我上山转转，那是我当年看守山上树木走过无数趟的路，转过无数次的山林，甚是亲切。

小侉子媳妇真能干，我们在山上转了两个小时回来，他她已整出一桌子菜，还杀了鸡，配上才挖的新鲜冬笋、才做的株栗豆腐和地里才摘的蔬菜，一切食材都是新鲜无污染的，看看红绿鲜艳，胃口大开。上的酒也不是当年的晕头大曲，是年份品牌酒，那顿饭吃得酣畅淋漓，特别是那红烧肉，有了久别记忆中的肉味，只是块头小了些，这也是的物质丰富的体现，当年难得吃次肉，每一块肉都有二、三两重，得几口才能干完。

回程的路上，看着只剩稻茬空空的稻田，我掰着手指一算，再有一个月过年了，那又该猪肉唱主角了，可想吃上一口这种农家跑山猪，还得去农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