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电风扇

 

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痛苦、背叛、忍耐，一步一步过到这么大年纪，已经很难有什么事情什么人能让我由衷地感动。这也是我越来越珍惜家人的原因。

 

在办公室坐了大半天，刚才想出来换个地方再接着工作。走在小区通往街道的路上正若有所思，忽然看到前方有三大两小五个人形排在通往居住区的岔路口，似乎正要往那几排房子的方向运动过去。

 

大脑还没判断出那是五个谁的时候，其中一团红色忽然迅速往我的方向移动起来，那么远的距离，这团红色几乎一瞬间就到了我能分辨出来的地步：这是我的女儿小金。她右手举着一个刚刚用乐高拚起来的兰勃基尼跑车模型，左手在快速摆动，正不顾一切地向我奔来。到了距我十米左右的地方，她声如裂帛地叫起了“爸爸”，带着哈哈大笑和巨大的冲击力毫无保留地撞到我了我怀里，完全不管我接不接得住。

这丫头就是这性格。

 

急脾气，但遇到有兴趣的事情也很有耐心。她手上举着的汽车模型就是昨晚搭到半夜、今天又花了半天时间用乐高拚起来的。她爱炫耀，上街也举着她的劳动成果。

 

在她身后，另一团小灰东西也冲了过来，那是我儿子沅沅，平时我陪他少，他跟我没那么亲，但也跟风和姐姐一起冲了过来，但他胆子小，尝试了一下才缓慢地扑到我身上。

 

后面还有三个这时也缓慢地运动到面前，他们分别是因为患过轻度脑梗已经不敢喝酒只想把全家人整天圈在家里以保证安全的我爸爸、一辈子当民办老师并养大我和弟弟两个孩子还一个人种完家里的全部责任田经常嘲笑我爸爸胆小但自己一出门就迷路的我妈妈、曾经抱着刚出生的沅沅通宵坐在医院陪我老婆在家里永远不闲着有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马上就要在我家坚持八年抗战的王阿姨。他们戴着口罩的脸上都有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正看着孩子和我。

 

沅沅嚷嚷着：肉电风扇！肉电风扇！

小金也跟着嚷嚷：肉电风扇！肉电风扇！

 

于是我让他俩分别背对着我，我一个一个抱起来，让他们的身体在垂直平面上旋转360度——这是我给他们命名的小游戏。我命名的小游戏还有“火箭发射”、“飞”、“抖音”等等诡异的游戏。而他们自己也发明过一些让我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东西，比如说他们把《达拉崩巴》这首歌叫做“啊啊拐优”，你绝对猜不到这是为什么。

 

“肉电风扇”玩完之后，两个小家伙又争先恐后地把头和冰凉的小手扎进我衣服里，直接挨着我的肚子，听到我被冰得惨叫时，他们更是变本加厉。直到我自己的爸爸妈妈过来关心他们的儿子，两个小家伙才大笑着离开。

 

小金和沅沅飞快地冲向了岔道，大呼小叫地追逐着往家的方向跑去。最后面是我爸妈在缓慢地移动着，虽然缓慢，但从迈腿的姿态来看，他们还是有一种快速前进的决心的，虽然这决心只是徒劳。

 

王阿姨虽然拎着东西，但已经在我父亲用湖北话发布的含糊不清的严肃命令之中，快步跟上了我的两个孩子，以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虽然不可能有绝对的事儿，但我爸想做到这一点。

 

不久，我到了咖啡馆，写完这篇文章之后，开始今天的下半场工作。